我在民生社區開業20多年了，這是個長壽的社區。每天都有八、九十歲甚至上百歲的長輩前來看病。

“萱萱阿嬤”是診所裡，大家都很敬重的老人家。這麼多年來，她偶而因為家務清洗過度導致手部損傷就醫。她一直是客氣有禮，也從不話多囉唆。

我們之間的淵源可是深得很！25年前，我的兒子與她的漂亮孫女是小學一年級的同班同學。那一年的寒假放假前，兒子捧了一個玩偶興高采烈地拿給我看，那是一隻手工縫製，細緻的白色小老鼠。兒子說：“這是萱萱的阿嬤做的，全班每個人都有一隻。” 天啊！全班將近40個小孩，阿嬤辛苦了！

今年農曆年前，她來診所就醫，同時帶了新年禮物送給診所的所有工作人員。很難想像年近九十的阿嬤仍能親手縫製小玩偶，還把它放在用玩具紙鈔折疊成有蓋子的小紙盒裡面，給個驚喜。大家除了震驚之外，更是讚嘆連連，也都悉心的收藏起來。

  • 阿嬤送給診所員工，每人 一個紙盒，裡面還附了一隻小白鼠。

我也有一個禮物盒

  • 給我的紙盒比較不一樣（老闆嘛！），盒蓋上還加了裝飾。

最近一個月，阿嬤來看診的問題改變了。之前，她沒有因為皮膚過敏來看過病。這一次，她的雙腿抓搔得很嚴重，甚至癢到無法入睡。接受治療後，看似有改善，卻是好好壞壞的，總是無法痊癒。我有點擔心她是否因為老化失智而無法控制抓騷？

後來阿嬤未照約定回診，我以為是病況改善了，不必再次就醫。沒想到，隔了兩週後，她又愁眉苦臉的坐在我的面前，抱怨著：“都沒有好過！”

我看病歷記錄，已經有一週多沒吃藥了，不僅小腿繼續紅腫潰爛，連右手背及臉頰都傷痕累累了。

我說：“你的藥早吃完了，怎麼沒回來看病呢？”

阿嬤說：“他們都沒空帶我來看病。”

我心想，明明阿嬤有兒有女，為什麼大家都那麼忙？之前都是女兒帶來的，今天怎麼換成媳婦了？大家輪班的嗎？媳婦回應了我的疑惑，她說：“原本是退休的大姑陪同就醫，但她最近去旅行了。”

本來低著頭，哭喪著臉的阿嬤，突然抬頭對我說：“她要去40多天哪！”

我頓時開悟，原來她罹患的是心因性皮膚炎，她擔憂女兒外出旅行的安危，放不下心。這一切應該是從一個月前，她知道女兒要出遠門，就開始無法遏止地抓騷小腿的皮膚。（ 註記：心因性皮膚炎是與情緒困擾相關的過敏性皮膚炎，小腿伸側是最容易出現病兆的區域。因有著劇烈地搔癢感，常讓病患無法遏止的摳抓。外觀可見紅腫破損，反覆發炎的痕跡。通常在憂慮解除後，病兆也會跟著消失。）

可是又怎麼解釋，她的手及臉上的過敏性皮膚炎呢？看來就是在戶外碰觸了過敏物（例如毛毛蟲的毛或是蜘蛛絲的絲），再加上曬太陽，才讓狀況惡化的。我跟她的媳婦解釋我的看法時，媳婦撇撇嘴說：“她根本不出門，哪會遇到這種情況！” 沒想到，老人家馬上反駁說：“我洗衣服後，都拿到頂樓去曬，我當然會曬到太陽。”

看到我震驚的表情，媳婦委屈的說：“我婆婆質疑洗衣機洗不乾淨，堅持要幫我先生親手洗內衣褲，數十年如一日！”

想到老人家心理及身體受的苦，我也很難過。趕緊加強處方，希望能讓她早日修復。回家後，看到已經當了醫師的兒子，跟他說起這件事。我還拿出了今年拿到的那隻小白鼠給他看。

沒想到，兒子也從他的寶貝箱裡，找出了25年前，萱萱阿嬤送給他的小白鼠。我們兩相比較，才發現相隔25年，細膩的巧手未曾改變！

兒子收藏25年的小白鼠

我沒辦法分擔阿嬤的憂慮，但是我有上好良藥，一定可以幫她度過這段等待的時間！